欢迎来到萨呣拿(1 / 17)
文/陈楸帆
我从未看过荒原——
我从未看过海洋——
可我知道石楠的容貌
和狂涛巨浪
——艾米莉?狄金森
意识是自然的梦魇。
——E.M.齐奥朗
混合动力中巴甩下一位满脸倦容的微胖男子,在遍地牛粪的街头翻兜找烟,远山绿得艳腻的热带植被晃得他睁不开眼。
他转身对着一尊一人高的神像,踩着一面大鼓,戴着牛头骨面具,双手交叉在胸前,打着结印,那是本地民族的创世神“呣”。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将会常常与“呣”相会,然而却没人知道那副面具下究竟藏着一张怎样的脸。
廖桦万万没想到,自己事业的第二春会在勐靖开始。此时距离《深度》杂志停刊的那个春节刚过去半年,他放下钻研了许久却迟迟孵不出处女作的沉浸式摄录机,一根长着四只鱼眼的巨型棒棒糖,重新背起了散热模块有问题的旧笔记本。
“这是个语法问题。”
廖桦总是这么回应别人对他顽固的指责,比起令人眼花缭乱的新技术媒介,他更习惯于在字里行间挖掘现象底下的真相,即便是在乎的人越来越少。
他接到一则神秘的邀约,来到这座因历史原因归属不明的西南边陲小城,传说中走私客、毒贩和跨境武装分子常混迹于此。廖桦也不是第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他做了一些该做的准备,并心安理得地把其他变数交给了命数。
原因无他,对方开价远远超出预期。
像所有中年失业的男人一样,廖桦发现自己陷入了棘轮效应,生活成本居高不下,而下一份合适又体面的工作却如初恋女友般遥不可及。
这次他要调查的对象是一头牛。
而且是一头死牛。
更准确地说,是一头被以极其艺术的手法大卸八块的死牛。
直面死亡是廖桦工作的常态,坠楼的官员、自焚的僧侣、**的少女,这些构成他生动报道中不可或缺的元素。而他也从刚开始时的震惊和呕吐,慢慢习惯将噩梦驱逐出日常睡眠,到后来,竟有些条件反射般的上瘾。
他很难解释自己的这种心理动机,就好像跟死神挨得够近,你就能进入他的盲区一样。但归根结底,你和亿万个难免一死的人类没有什么分别,所不同的只是对恐惧的反应。
黑暗的电影院里,当那一幕来临时,有人会笑,有人会尖叫。
接廖桦的人也是给他发邮件的那个人——刀如海,二十岁不到的模样,瘦黑,不高,说起普通话来磕磕巴巴,和廖桦站在一块儿活像孙猴子和减了肥的二师兄。
刀如海把廖桦带到一家饭馆,已经码好了满桌的当地菜式,桌上坐了四五位穿裹着民族服饰的老人,同样干瘦,不说话,双手交叉在胸前行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和槟榔渍成褐色的牙齿。
“他们都是族里的干事,不太懂普通话,就是来给你接风。”刀如海边回礼边解释。
话音未落,其中一个老人举起杯中的米酒,发出猿猴般高亢的鸣叫,其他老人刷地举杯站了起来。
廖桦笨拙地刚想要起身,就被刀如海按住了,他用一种快速平直且带有破擦音的语言向老人们解释着,老人们长长地“噫”了一声,又坐下了。
“我跟他们说,还有一位客人没到。”
“还有一位?”廖桦纳闷。
“艺术家呐,这就是。”刀如海笑着迎向他身后。
还没等廖桦完全转过身,那位少女已经蹦入了他的视野。像一头壮实的小牛犊,被包裹在着了火般层层叠叠的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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