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海龙肉(2 / 2)
禽畜的集市上,却悄然出现了一类新奇的货色。
它们通常堆放在盐巴、干海带和廉价海鱼干的摊子旁边,或者由那些走南闯北、见识稍广的行脚货郎捎带而来。
那是些黑褐色的、坚硬如老树皮的条块状物,大的如柴爿,小的也有巴掌长短,厚实沉重,散发着一股强烈的、不同于本地腊肉的咸腥气味,间或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海风味道。
农人们好奇询问,摊主们称之为“海龙肉”,虽然名为“海龙”,价格却标得极低,只比等重的精米贵一些。
毕竟是肉,也不会太便宜。
起初,赶场的山民们只是好奇地围观,用手指戳戳那硬邦邦的肉干,放在鼻下嗅嗅,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啥子鱼哦?恁个大块头?怕不是木头哦?”
“闻起味道怪得很,海里头的?吃得么?”
“便宜无好货,莫吃坏了肚子。”
不过,总有那胆大又或是手头实在拮据、太久未尝肉味的人,经不住那低价的诱惑,犹豫着掏出几文钱,买上一小块,权当是碰碰运气。
买回家去,嬢嬢们却犯了难。
这东西硬得能硌牙,拿刀背都难砍动。
只得用斧头劈下些许碎块,丢进瓦罐里,和着满罐清水、一大把粗盐、还有山里采来的野椒、姜块,架上灶火咕嘟咕嘟地猛煮。
说来也怪,经过小半日的熬炖,那黑硬的肉块竟慢慢软化,膨胀开来。
虽依旧纤维粗粝,嚼起来费劲,但那锅汤水里却实实在在地飘起了油花,散发出一种浓郁的、带着海腥却又混合了香料味的肉香。
对于平日里碗中少见油腥的农家来说,这已是极诱人的气息。
这个年代,对普通农民来说,一月吃一次肉是常态。
这还是天府之国,至于人口更加稠密的中原,山地更多的闽浙,气候更干燥的陕甘,有时连粮食都吃不饱,更何况肉类?
这些买了鲸鱼肉的人,将炖得烂熟的肉块捞出,撕成细丝,和着酸菜、萝卜干一同翻炒。
或是干脆就连汤带肉,倒入一大锅熬煮的稀粥、杂粮饭里,竟能让一大家子人吃得额头冒汗,肚里有了难得的扎实饱足感。
那点腥气,那点韧劲,在极度缺乏动物脂肪的肠胃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格老子的!这海龙肉虽然嚼起费牙巴,但经吃!熬汤油水足,顶饿!”
最初尝试的人家很快发现了它的好处。
口耳相传的力量在乡间是惊人的。
下一次赶场,那卖海龙肉的摊子前,竟破天荒地排起了队。
人们不再犹豫,纷纷掏出铜钱。
“给我来半斤!”
“上次那个,再割一块!屋里娃儿嚷着还要吃汤哩!”
“老板,便宜点嘛,多买些!”
摊主笑得合不拢嘴,挥动着厚背砍刀,费力地剁着那坚硬的肉干和腊肉。
这些来自遥远海洋的、最初被嫌弃的粗糙肉食,以其难以置信的低价和实实在在的“油水”,迅速征服了川东山民们的肠胃和钱袋。
它们悄然出现在赶场人的背篓里,出现在农家灶头的瓦罐中,成为普通百姓碗里一抹难得而真实的荤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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