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神都密信(3 / 4)
道微痕。
一丝凉意如同贴着衣领滑入的冰线,无声无息却又极其精准地,沿着脊椎悄然向上蔓延。
这结果,正是苏慕白想要的试探,可帝王的凉薄程度依旧远超了棋盘上的推演。
是的,苏慕白让王熙凤针对荣国府展开的报复计划,并不单单是为了报复荣国府,而是对皇帝的一番试探。
苏慕白要的,是一把火苗,几缕烟雾,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看看隆化帝这座深潭,能惊起多少涟漪,又能容忍多大的浪花,尤其是对曾经“献忠”的勋贵。
苏慕白需要一个参照,看清这位通过宫变上位的帝王,在权柄紧握之后,对旧势力的压榨边界究竟在何处。
可隆化帝的反应直白得残忍。
兵权刚到手,贾府后院刚冒出一点火星——元春中邪失仪,宝玉魇症发疯。
皇帝便迫不及待地泼下整桶火油,彻底点燃了这座空壳般的勋贵府邸。
凤藻宫那冰冷的铜锁,敲碎了贾府最后一点体面与侥幸。
那份卸磨杀驴的迅疾狠辣,那份连遮羞布都吝于施舍的凉薄,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苏慕白心中仅存的一丝帝王可能“怀柔”的预估。
寒意不是怜悯,是冰锥般的警示,告诉他权力顶峰的冷酷底色。
信纸再翻,墨色渐浓,字字重千钧。
当读到隆化帝脱口而出的“何德何能”、“收归朝廷”八字时,苏慕白的眉心终于难以察觉地蹙起。
那油然而生的,是极深、极深的厌恶。
并非震怒,也非怨怼,而是一种对野蛮贪婪的天然排斥,像是看到一双肮脏的手试图伸向精心培育的花圃。
那是苏慕白呕心沥血,在萧瑟北风中,用万千牧民期盼、匠人巧手、薛家豪商的重注与商队跋涉支撑起来的幽州织造坊,是他撬动帝国北向铁流的基点。
若让那双帝王的手胡来,探入丝线与毛绒的脉络深处粗暴搅动,贪婪地攫取那五成薛家份额,毁掉的不只是薛家商贾的血本,更是他千辛万苦在幽州与草原之间缔结的利益锁链,是他亲手营造的、刚刚显出盎然生机的局面。
那份苦心经营得来不易的平衡与希望,会被那生杀予夺的惯性彻底撕碎。
视线落在信末那“幸得劝阻,陛下暂止帝念”一行。
墨迹浓重,似乎岳父笔锋在此多凝滞了片刻。那个“暂”字,边缘晕开的细微墨痕,在苏慕白眼底无限放大,像一滴悬而未落的黑血。
林如海的劝阻,是眼前的风,吹散了那迫近的爪牙,却也同时昭示了爪牙的阴影从未远离。
苏慕白太清楚了,对隆化帝而言,那“生杀掠夺”四字早已溶进了帝王骨髓深处,化为了近乎本能的习惯。
所谓“暂止”,不过是猛兽在嗅到更诱人猎物时,暂时收拢的利爪。
待到北疆战事尘埃初定,或是朝廷再逢困顿,那蛰伏的贪婪与觊觎,必定会卷土重来,且只会变本加厉。
苏慕白慢慢合拢信纸。
窗外,庭院里几株老榆树秃枝的影子横斜地印在冰冷的地砖上,偶尔被风摇动几下,显得既僵硬,又带着某种固执的生命力。
他幽深的眼瞳凝视着虚空,书案上摇曳的烛火在他瞳孔深处投下跳跃的光点,冷静而审慎地复盘这一局试探。
苏慕白要看见隆化帝的反应尺度,隆化帝的反应亦毫不吝啬地向他展示了帝王的权力边界——无关亲疏,无关功过,只关乎对皇权还有无用处。
贾府最后的体面,甚至一条虚名维持的退路,在帝王眼中都是可以随意踩碎的尘埃。
那份容忍度如此之低,低得令人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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