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那玛雅里的烟火(1 / 6)
文/张 冉
“把果子吃掉。”爸爸停下脚步,说。透过孔雀豆树叶的缝隙,阿波看到喷吐着深红色云雾的皮纳图博被朝阳照亮,这是山神发怒以来他们第一次下山—也许是最后一次。
阿波?奎诺张开拳头,犹豫地瞧着掌心的四颗野橄榄。
“吃掉。”爸爸重复,不耐烦地摇晃身体。
阿波向四周发出享用美食的邀请,确认没有其他人存在,慢慢地吃掉果子。在下山的路上她找到一棵橄榄树,爸爸要她感谢山神阿波那玛雅里的赐予,许诺将种子播撒在别处,然后替她摘下十五颗绿橄榄。果子酸甜可口,但阿波吃不下全部,她想偷偷带回去给妈妈。
“把高地水果带到低地,你会变成瘸子,直至死去。”爸爸说,“每个阿埃塔人都知道,蠢货。”
阿波将橄榄种子埋进土壤,爸爸用弓拨开杂草走在前面,她快步赶上去。奎诺是住在皮纳图博山东面最高处的部落,距离最近的阿埃塔村子有两个小时路程,他们很少下山,除非去山下的萨庞巴图村用猴子皮跟低地人交换盐巴、箭头和布料。
“奎诺有八条河流的统治者阿波那玛雅里守护,不需要什么天主和西班牙人。”爸爸常说。这些年来很多阿埃塔村民在低地人的帮助下盖起防雨的窝棚和砖瓦房,他们开始穿色彩鲜艳的化纤衣服,停止捕猎,将粗糙的木雕卖给游客换钱。这在奎诺部落眼里是种可悲的堕落,“阿波那玛雅里会生气的。他会派皮纳图博爷爷降下惩罚,给那些蠢货。”很多个晚上,在火把摇曳的光和充斥洞穴的蝙蝠粪味道里,爸爸一边整理弓弦,一边说,其他家庭的男人会随声附和。奎诺人的洞穴是他们引以为豪的财富,数百年来他们靠这个深不见底的洞穴躲避野兽、蚊虫和暴风雨,用爸爸的话说,他们借住在山神阿波那玛雅里的身体里面。
直到山神发怒的那天。
阿波记得那是月圆之后的第四个晚上,天气相当炎热,白天男人们猎到两条肥硕的碧塔塔瓦巨蜥,于是晚餐的炖菜变得非常丰盛。晚饭后,男人们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几只猎犬啃咬着巨蜥骨头,妈妈用火烤热石刀,继续阿波背上那副未完成的文身。粗糙的刀锋划破皮肤,阿波咬紧嘴唇,上一次文身的伤口刚刚结痂,现在是加固图案的最好时机,如此重复三次,图画就会烙印在皮肤深处,一生不会消失。
“你叫阿波,这是向阿波那玛雅里借来的名字。”妈妈说,将刀上的血珠甩向火塘,“山神哪,请闻一闻我们贡献的烟,保佑我们不被暴雨淋湿,降福于我们潮湿的双脚。”
“谢谢山神大人和皮纳图博爷爷。”阿波向火焰低下头。
这时低沉的轰鸣从岩石深处传来,几只狗儿同时竖起耳朵,有人说:“是石头滚入溪谷了吗?水要是浑浊,明天就没法捕鱼了。”
“我在老鹰岩。
一阵来自地心的咕哝声过后,头顶某个地方忽然炸裂开来,猎犬们哀嚎着蹿出洞穴,天空轰隆隆地翻滚,无数蝙蝠从洞穴深处飞来,遮蔽了火把的光。阿波随人们踉踉跄跄冲向外面,看到高耸入云的皮纳图博山笼罩着一团血红色的云彩,那云像内脏一样蠕动着,散发出刺鼻的味道,月亮扭曲了,天空变成不认识的模样。
人们向山神下跪,就算部落最老的男人也没见过这幅景象。妈妈将阿波搂在怀中,告诉她不要害怕,这只是山神对低地人和改变信仰的阿埃塔人发怒而已,可阿波感到妈妈比自己颤抖得厉害。爸爸用额头触碰大地,不住称颂慷慨的阿波那玛雅里的名字,许诺用一个月的猴子肉、香蕉和米糠换取山神的怜悯,但高山以灼热的低鸣作为回应,用血色的云朵俯视着瑟瑟发抖的人群。
那天晚上没有人能安心入睡。当晨光照亮洞穴边缘的矮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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