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家(2 / 5)

加入书签

p> “过年?”

“过年。”

“啥子意思?”

“没得啥子意思,回老家过年。”

念头一旦产生,便像灶火一样烧着心,又热又疼。老罗的老家在四川西昌海南乡,邛海边的一个镇子上,他十六岁离家到成都打工,二十岁娶了个贵州媳妇,三十岁离婚,带孩子辗转到了国外。出来久了,家乡的风景也就淡忘了,很少念及邛海边的老父母,逃命到堪萨斯城在白房子里住了一周,他才忽然想起父母,夜深时狠狠哭了一回。回家过年,这个念头显得非常陌生,小罗两岁时回过一次老家,料想没给小罗留下什么记忆。老罗本人偶尔会记起湖边的老宅,闻见大蒜炖鱼的味道,那情景隔着一层纱,不清不楚。

可世界毁灭三年后,回家过年的念头在心里是涨啊,涨啊,把老罗烤得坐立不安——他觉得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小罗问:“老家在哪哈儿?”

老罗答:“西昌邛海。”

“那是在哪哈儿?”

“中国。”

“有多远?”

“挺远。”

“能走得到?”

“一定能。”

“哦,那走噻。”

一周后,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六,他们开着丰田车踏上了归乡之路。GPS没有信号,小罗摆弄着手机地图和指北针,指引老罗将车开到了小镇边缘,沿着那条吞噬了小半个镇子的深沟向东前进。三年来他们从没离开过堪萨斯城,老罗有时候会觉得心里有点空,可有时候却又觉得好像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就像当年刚来美国的时候一样。

长满青草的道路弯弯曲曲向前一直延伸着,最后消失在了断崖边,那条沟逐渐加深,成了一道峡谷。车子在草木和石块上颠簸,怕路不好走,出行前老罗特意调高悬挂,换上22寸越野轮胎,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就这方向,一直走。”小罗的兴奋感很快就消失了,捂嘴打起了哈欠。

“小罗,万一我们到不了老家,也回不了美国,你怕不怕?”

“怕个锤子。”

“一点都不怕?”

“老子困了,要睡瞌睡。”

九岁孩子靠在皮质座椅上,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老罗开着车,专注地躲避着石块和灌木丛,后座的杂物叮当乱响,他担心货箱里的油桶会倒下,不时回头看看。不知开了多久,峡谷开始收敛,前方的地面支离破碎,像被踩了一脚的椒盐薄脆饼干,老罗不得不向南兜个圈子,绕过这片区域。觉得肚子饿的时候,他刚好驶上一条基本完好的公路,锈迹斑斑的路牌显示是通往圣路易斯方向,他对这个地名没什么概念。又开了一个半小时,倒塌的立交桥将道路堵死了,老罗驶下路基,穿过一片半死不活的松树林,看到了城市的轮廓。

圣路易斯是一片低矮的灰白色废墟,看起来不止一次遭受火灾,老罗摁了几声汽车喇叭,没有任何回应。

小罗睡眼惺忪地问:“到老家了吗?”

老罗答:“快了。”

整整一天,没有碰到任何人。傍晚时分,路面变得非常糟糕,大地像鸡蛋饼一样不是出现褶皱就是堆叠在一起,几乎找不到车子能通过的地方。老罗试着爬上一道皱褶,使用了低速四驱慢慢前进,还是重重地磕到发动机下的护板上了,幸好油箱底壳没有受损。

小罗说:“老汉,前面就是芝加哥。”

老罗试图在青蓝色的天幕里找到几点灯火,可一无所获。他调转车头向北前进,直到筋疲力尽,才将车停在路边。他加满油箱,搭起帐篷,跟小罗合吃了一盒午餐肉罐头,喝了一瓶运动饮料,随后又吃了两张夹煎鸡蛋的煎饼。 <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