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 绿色长椅(1 / 5)
下诺夫哥罗德的河岸公园里,枯树的枝桠刺向铅灰色的天空,如同无数指向天国的控诉手指。公园中央,一张褪色的绿色长椅孤零零地立在雪地上,椅背上的油漆剥落处,露出朽木的暗红色,像干涸的血迹。长椅一端坐着谢尔盖·彼得罗维奇·沃罗涅日,七十六岁,前苏联外贸部高级专员;另一端坐着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斯米尔诺夫,七十三岁,红色黎明拖拉机厂退休钳工。两人之间隔着半米的雪,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柏林墙。
谢尔盖裹着一件驼色羊绒大衣,领口别着一枚早已过时的列宁勋章,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尽管戒指内圈刻着1978年全苏外贸系统劳动模范的字样,如今已黯淡无光。伊万则缩在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灰色棉袄里,右手手套缺了两根手指,冻得发紫的手指不时搓动,试图找回一点温度。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望着伏尔加河冰面上裂开的幽蓝缝隙,像一道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冷啊,谢尔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官僚特有的拖腔,比1947年的冬天还冷。
伊万没抬头,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1947年?那时我正啃树皮。
谢尔盖眯起眼睛打量这个老头。他记得1947年,自己在斯维尔德洛夫斯克的干部疗养院,喝着格鲁吉亚葡萄酒,吃着黑鱼子酱,而窗外是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同志,他清了清嗓子,您知道吗?那年我负责进口加拿大小麦,整整一列火车的面包,全被运到了首都。
伊万冷笑一声,那年我父亲饿死了,就因为面包配给证上少盖了一个章。
长椅突然微微颤动,像一头沉睡的野兽在翻身。两人都没注意到这个异常。谢尔盖从内袋掏出一个银质酒壶,拧开盖子,一股劣质伏特加的气味飘散在寒风中。来一口?纯粮食酿的,不是现在那些冒牌货。
伊万摇摇头:我老婆死于劣质青霉素,我再也不碰任何纯粮食的东西。
谢尔盖的手顿住了。他想起去年,自己因为养老金被削减,不得不卖掉珍藏的琥珀烟斗。那烟斗曾是勃列日涅夫访华时的纪念品,如今换来的半瓶伏特加,喝下去像煤油烧喉咙。同志,他换了个话题,您有写自传吗?
什么?
自传。谢尔盖从大衣内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通知,区社会事务局发的。为完善公民精神遗产档案,退休人员须提交生平纪要,逾期视作自愿放弃冬季取暖补贴。
伊万从棉袄里掏出一张几乎被磨破的通知,和谢尔盖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纸张更旧,边缘被反复折叠过。我正为结尾发愁,他苦笑道,该写什么?感谢党让我排队排了一辈子
谢尔盖啜了口伏特加,暖流烧过喉咙,却没带来丝毫暖意。我写完了。结尾是:我将永远怀念集体农庄的麦浪。
放屁!伊万突然激动起来,您怀念什么?1953年赫鲁晓夫玉米运动,我们全家啃树皮的时候,您在克里米亚度假村吃烤乳猪!
谢尔盖的脸抽搐了一下。1953年,他确实在雅尔塔的干部疗养院,窗外是黑海的碧波,餐桌上摆着刚捕获的鲟鱼。但他没辩解,只是默默收起酒壶。长椅又颤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摇晃它。
您知道吗,谢尔盖突然说,我曾经能直接给总书记写信。
伊万挖着鼻孔,那年我因为多领了一块面包,被厂保卫科关了三天禁闭。
1968年布拉格之春,谢尔盖继续说,仿佛没听见,我代表外贸部去捷克斯洛伐克,住的是总统套房。酒店服务员是个金发姑娘,每晚都给我送伏特加……
1968年,伊万打断他,我老婆生孩子,因为没带生育许可证,被医院拒之门外。孩子死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因为排队买面包迟到了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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