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o3章 龟负碑(1 / 2)
青竹山下的老人们都说,戊申年夏的那场旱,是老天爷把云彩都收进锦囊里了。
整整三个月没落一滴雨,河沟见底,稻苗枯卷,连村头那棵百年老槐都耷拉着叶子,像谁抽了筋骨似的。
我那年刚满二十,在村里教蒙童识字,穷得裤脚都打补丁。
看着田垄里的裂痕能塞进拳头,心里直犯堵——前儿个还听王屠户说,他家的母猪把最后一窝崽儿都拱出来,自己却渴死在圈里了。
变故是从第七日夜里开始的。
我睡在村东头破祠堂的供桌上,迷迷糊糊听见外头有动静,像是大树根在土里拱动。
揉眼爬起来,就见月光漏进窗棂,照得地上一片银霜,祠堂外的老槐树下,不知何时盘着只大龟。
那龟可真大啊!
背甲足有两张八仙桌拼起来大,壳上布满深褐色的龟纹,每道纹路都像用刀凿出来的,泛着青石板似的光。
最奇的是它脑袋——寻常乌龟脑袋缩在壳里,这只会半抬着,一双绿豆似的眼睛亮得瘆人,直勾勾盯着祠堂门楣上"
敬谷神"
的木牌。
我正怔,就听"
咔啦"
一声。
大龟缓缓抬起一条前腿,地面裂开细缝,竟从壳下滚出块黑黢黢的石碑来。
碑身有两人高,表面坑坑洼洼,像是被山火烧过又浸过水,凑近了看,隐约能辨出些歪歪扭扭的刻痕。
"
龟负碑!
龟负碑现世了!
"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全村人都跑出来了。
王屠户举着杀猪刀,李媒婆攥着红绸子,连最胆小的刘寡妇都抱着娃站在最前头。
大龟却像没看见这些人似的,驮着碑往村外走,龟腿每迈一步,地面就颤三颤,碑身上的刻痕跟着泛出些微光。
"
快追!
"
不知哪个后生喊,几十号人拎着灯笼就追。
我本不想去,可脚底板像粘了磁石,鬼使神差也跟上了。
龟行得慢,可越走越快。
出了村口,它往青竹山方向去了。
等我们爬上山顶往下看,好家伙——大龟正沿着山涧走,碑身被月光照得透亮,那些刻痕竟像活了似的,这儿亮一道,那儿闪一闪,像有人在黑板上用萤火虫写字。
"
快记!
"
村里最会算卦的张半仙掏出毛笔,可刚要落纸,那字又变了。
我凑过去瞧,见碑上先是显出"
山崩"
二字,墨迹未干,又漫成"
水竭"
;再一眨眼,"
水竭"
化成"
禾焦"
,最后竟成了"
人亡"
两个血似的大字。
人群炸开了锅。
刘寡妇怀里的娃哭起来,王屠户的杀猪刀当啷掉在地上:"
这是说咱们都要死?"
张半仙捻着胡子直跺脚:"
不对不对,龟负碑乃天赐天书,定是警示!
"
他扯着嗓子喊,"
快!
快把村里的存粮都拿出来,搭粥棚!
挖水渠!
"
可怪事还在后头。
第二日晌午,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突然阴了,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我们躲在岩缝里,就见大龟走到山溪旁,把碑往溪水里一放——那碑竟像块吸铁石,溪水"
咕嘟咕嘟"
往碑里钻,不多时,碑身就变得清亮,刻痕里的字也换了样:"
云聚雨至,地润生苏"
。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