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雪覆灯痕樱骨越冬(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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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冬天,灯湾落了场极厚的雪。

雪片大如掌,一夜就埋了七株樱树的半腰,枝头积着雪,像举着无数盏白灯。

老妪的竹帚早就磨秃了,她换了把新的,帚柄是用最早那株樱树的枯枝削的,柄上留着七道浅痕,是她当年刻下的七童乳名,如今被雪水浸得乌,像结了层痂。

她每日清晨都要去扫樱树下的雪,扫出一圈圈光秃秃的土,土是冻硬的,敲上去像敲在灯盏上,出“咚咚”

的响。

扫到第七株树时,帚尖忽然触到个硬物,扒开雪一看,是块半截的龙鳞,鳞上冻着七根细冰,冰里裹着七缕灰,灰的颜色与当年埋下的丝一般无二,最细的那缕金灰里,冻着半颗乳牙,牙尖朝上,像要顶破冰层。

“冻坏了吧。”

老妪把龙鳞揣进怀里焐着,怀里的温度让冰渐渐融化,融成的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樱树根上,便渗进土里,出极轻的“嘶”

声,像火炭落进雪堆。

土下忽然传来极细的“咔”

声,像冰裂,又像根须在生长,她俯身细听,听见土里有水流声,极慢,却执着地朝着深处去,深处的冻土下,四十九株樱苗正裹着雪被睡觉,苗尖的金粉凝成了冰,像戴着顶小银帽。

雪停的那天,海面上结了层薄冰,冰里浮着无数灯影,有京师午门的血灯,有灯湾的平安灯,有鹿鼎山的残灯,所有灯影都被冻得静止,像嵌在玻璃里的画。

老妪走到礁石上,看见冰里映着个模糊的人影,左手无名指缺了半节,正弯腰在冰上写字,写的是“归”

字,写了一半,冰忽然裂了,字便碎成无数片,每片上都有个极小的灯,灯芯是根白,灯油是滴老泪,灯火极弱,却在冰里亮得执着。

“等开春就好了。”

她对着冰影说,冰影里的人忽然抬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里浮着七颗乳牙,牙尖闪着光,像七粒没熄的火星。

冰面“咔嚓”

一声裂得更大,老妪的影子掉进去,与冰影里的人重叠在一起,重叠处,冰里渗出金粉,粉粒聚成一条小金龙,龙身缠着七缕灰,灰里浮着“平安”

二字的残笔,像被雪压皱的信。

回到院时,七株樱树的枝头忽然落满了鸟,鸟羽是纯白的,唯尾尖有七根金羽,衔着樱苗的枯叶,叶背的金线在雪光里闪着极淡的光。

老妪数着鸟,数到第四十九只时,鸟忽然齐齐振翅,金羽扫过枝头的雪,雪便簌簌落下,落在樱树根的土里,土里立刻冒出七缕白烟,烟里浮着七枚果核,核壳早已烂透,露出里面的金屑,金屑聚成一团,团里卧着条完整的金龙,龙嘴里衔着七颗乳牙,牙尖闪着光,像七粒永远不会熄灭的星。

她把金屑埋进樱苗最密的地方,覆上厚厚的雪,像给它们盖了床棉被。

埋完时,天已经黑透了,雪地里的脚印被新雪慢慢填满,填得只剩个浅浅的痕,像没写完的字。

老妪坐在石墩上,看着樱树在雪夜里渐渐隐去,隐去前,最后一缕烟里浮着行字:“雪落灯痕在,樱骨自越冬”

她起身回屋时,听见樱树的枝桠在雪地里轻轻摇晃,出极轻的“咯吱”

声,像谁在夜里翻身。

屋里的灯还亮着,灯芯是自己的白,灯油是去年的樱果浆,灯火极弱,却在窗纸上映出个佝偻的影子,影子旁,仿佛还有七个小小的身影,正围着灯跺脚取暖,脚跺在地上,出“嗒嗒”

的响,像七颗乳牙在轻轻叩门。

第九个冬天,灯湾没有灯,却有了满树的雪。

雪化时,像无数盏灯在流泪,流进土里,流进根里,流进谁也忘不掉的等待里。

夜深时,老妪听见土里传来极轻的“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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