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坠落 时间幻想小说的枯竭与丰盈(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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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宝 树

科幻的时间想象是否已经枯竭?是否已经穷尽了所有的可能?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首先要指出的是,关于时间的幻想并不一定是通常意义上的“科幻”。有大量关于时间的幻想作品并不被视为严格的科幻,譬如马克?吐温早期的时间旅行小说《亚瑟王宫廷的康涅迪克佬》,格林伍德的时间循环奇幻小说《倒带》,或者米切尔?恩德美丽的时间童话《毛毛》。在时间幻想的科幻、奇幻或其他类型上进行区分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很明显,读者感兴趣的是时间幻想本身的设定,而不是造成它们的机制。我们并不是特别在乎被一道闪电打回到古代,还是乘坐某种高科技的机器回去。

对时间幻想的这种需求来自何处?可以说,来自一个永恒的现实:人类作为在时间中生存的生命在自身最深处的、超越时代和国别的困惑与渴望。在一切时代和民族中,时间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三相,它们都或隐或现地限制着人类:过去无法追回,现在不断流逝、终归于死,以及未来不可知晓。相应地,对时间的幻想也有三种心理需求:找回过去,延续现在,预知未来。这些需求三位一体,彼此缠绕并生。

在古代,已经有形形色色的幻想故事在满足这些需求,比如和已故之人的灵魂相见,服下丹药后得到永生,或者从先知的神谕中知晓未来。但是这些又都不直接触及时间本身。古人没有我们今天的时间概念。时间幻想小说是随着现代社会和生活方式的形成而兴起的。古代几乎没有人想到倒溯的时间旅行,在其概念系统中,时间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物理量,不如说是万物运动的内在节律。对时间的幻想建立在时间本身的客体化基础之上,而这恰恰是现代科学带来的世界观。从这个角度讲,时间幻想属于大科幻——或者说思幻小说(Specutive Fi)——的范畴。

时间的科学概念不断推陈出新,这为时间的幻想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和灵感。威尔斯的《时间机器》是以牛顿的绝对时间观为基础的;二十世纪的科幻作家更多地依赖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的时空理论,譬如光速旅行、虫洞和平行世界;较晚近的科学进展也出现在与时俱进的科幻中,比如斯蒂芬?霍金的“虚时间”理论就在斯蒂芬?巴克斯特的《时间船》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可以推论,任何一种时间研究方面的新进展都会为时间幻想小说带来新的灵感。

但正如我们开头所指出的那样,科学的理论概念并不构成时间幻想的内核,而只是一种解释。更重要的是现代人精细、时间化的生活方式,这才是时间幻想的心理基础。农民的耕作和收获只需看日头,现代人的一切工作、学习、娱乐和约会都有赖于对时间的精确把握。恰是对时间的精确控制,才让复杂多元的社会生活成了可能。时令是古代人的律法,而现代人为时间立法。在想象中,这种对时间的控制可以自然上升到更为随心所欲的层面。

许多表面上和时间并无直接关系的发明创造和社会活动,实际上也推动了我们对时间的想象,比如留声机和电影能够让过去纤毫毕现地呈现,而不只停留在史书上模糊简短的记叙。新技术产品的宣传者对未来通过声光电化的描绘,让原本虚无缥缈的未来变得似乎触手可及。举一个具体的例子。最近几十年中,时间循环题材的日益流行(比如电影《土拨鼠日》《明日边缘》,柳文扬的《一日囚》以及拙作《时间之墟》),其实部分植根于电脑游戏所带来的体验。被困在某一时间区间之内永远也出不来的情景,在现实中很难找到对应经验,但在游戏中却司空见惯:当你某一关无法打过而只能不断读取存档时,就会出现这类情况。当然我并不是主张,作家的灵感直接来自电脑游戏,或者玩了游戏才欣赏小说的设定,但这些新颖的生活体验却潜移默化地推动着我们的想象。

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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