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 鳞 / 陈楸帆(1 / 13)
我用我的视觉来判断你的视觉,用我的听觉来判断你的听觉,用我的理智来判断你的理智,用我的愤恨来判断你的愤恨,用我的爱来判断你的爱。我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其他的方法来判断它们。
——亚当·斯密《道德情操论》
巴鳞身上涂着一层厚厚的凝胶,又裹上了只有几个纳米薄的贴身半透膜,来自热带的黝黑皮肤经过几次折射后如星空般深不可测。我看见闪着蓝白光芒的微型传感器飘浮在凝胶气泡间,如同一颗颗行将熄灭的恒星,如同他眼中小小的我。
“别怕,放松点,很快就好。”我安慰他,巴鳞就像听懂了一样,表情有所放松,眼角处堆叠起皱纹,那道伤疤也没那么明显了。
他老了,已不像当年,尽管他这一族的真实年龄我从来没搞清楚过。
助手将巴鳞扶上万向感应云台,在他腰部系上弹性束缚带,无论他往哪个方向、以何种速度跑动,云台都会自动调节履带的方向与速度,保证用户不发生位移和摔倒。
我接过助手的头盔,亲手为巴鳞戴上,他那灯泡般鼓起的双眼隐没在黑暗里。
“你会没事的。”我用低得近乎没人听见的声音重复着,就像在安慰我自己。
头盔上的红灯开始闪烁,加速,过了那么三五秒,突然变成绿色。
巴鳞像是中了什么咒语般全身一僵,活像是听见了磨刀石霍霍作响的羔羊。
那是我十三岁那年的一个夏夜,空气湿热黏稠,鼻孔里充斥着台风前夜的霉味。
我趴在祖屋客厅的地上,尽量舒展整个身体,像壁虎般紧贴着凉爽的绿纹石砖,直到这块区域被我的体温焐热,再就势一滚,寻找下一块阵地。
背后传来熟悉的皮鞋声,一板一眼,在空旷的大厅里回**,我知道是谁,可依然趴在地上,用屁股对着来人。
“就知道你在这里,怎么不进新盾吹空调啊?”
父亲的口气柔和得不像他。他说的新盾是在祖屋背后新盖的三层楼房,里面有全套进口的家具电器,装修也是镇上最时髦的,还特地为我辟出来一间大书房。
“不喜欢新盾。”
“你个不识好歹的傻子!”他猛地拔高了嗓门,又赶紧咕哝几句。
我知道他在跟祖宗们道歉,便从地板上抬起脑袋,望着香案上供奉的祖宗灵位和墙上的黑白画像,看他们是否有所反应。
祖宗们看起来无动于衷。
父亲长叹了口气:“阿鹏,我没忘记你的生日,刚从岭北运货回来,高速路上还遇到事故,所以才迟了两天。”
我挪动了下身子,像条泥鳅般打了个滚儿,换到另一块冰凉的地砖上。
父亲那充满烟味儿的呼吸靠近我,近乎耳语般哀求:“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哟!”
他拍了两下手,另一种脚步声出现了,是肉掌直接拍打在石砖上的声音,细密、湿润,像是某种刚从海里上岸的两栖类动物。
我一下坐了起来,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在父亲的身后,藻绿色花纹地砖上,立着一个黑色影子,门外昏黄色的灯光勾勒出那生灵的轮廓,如此瘦小,却有着不合比例的硕大头颅,就像是镇上肉铺挂在店门口木棍上的羊头。
影子又往前迈了两步。我这才发现,原来那不是逆光造成的剪影效果,那个人,如果可以称其为人的话,他浑身上下都像涂上了一层不反光的黑漆,像是在一个平滑正常的世界里裂开了一道缝,所有的光都被这道人形的缝给吞噬掉了,除了两个反光点,那是他那对略微凸起的双眼。
现在我看得更清楚了,这的的确确是一个男孩,他浑身**,只用类似棕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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