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归家(1 / 2)
拖拉机“突突突”的咆哮声,像一头归林的铁牛,蛮横地撞碎了琼崖村暮色的宁静。
而破屋内的秀兰正扶着门框添着灶膛里的柴火。海风吹透她打补丁的蓝布褂子,腹中胎儿突然踢了一脚,让她下意识攥紧了围裙——那是用王大海旧裤腿改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曾被她藏在枕下摩挲过无数个失眠夜。
车斗在崎岖的村道上颠簸跳跃,满载的货物被油布勉强覆盖着,却依然掩不住那份沉甸甸的丰足。在昏暗的天色下,如同一簇跳跃的、温暖的火苗,瞬间灼亮了所有望过来的眼睛。
“吱呀——”车刚在李老歪娴熟的刹车声中停稳在王家破屋前,王大海已矫健地跳下车。
他顾不上拍打裤腿上溅满的干泥点子,第一件事是小心地扶稳车斗里那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大竹篓。竹篓碰撞间,里面传出棒骨沉闷的撞击声,混杂着白面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新麦香气,霸道地钻入每一个人的鼻腔。
“哎哟我的老天爷!大海?!”隔壁梁文云端着半盆脏水正要泼,惊得盆沿一歪,脏水差点浇了自己一脚。她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车斗里那些只在供销社柜台里见过的“金贵”物件,“你…你这是…把县城给搬空了不成?白面?花布?还有…那是肉骨头?!”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瞬间传遍了半个小院。
李老歪叼着烟卷,嘿嘿笑着帮忙卸货,粗糙的大手接过王大海递来的三张带着体温的“拖拉机手”,脸上的褶子笑得能夹死蚊子:“老王同志,够排场!这阵仗回村,比新姑爷抬聘礼还风光!李老歪的嗓门不小,加上梁文云那声惊叫,破屋周围几户人家的门“吱呀”声接连响起。
几个端着饭碗的、纳着鞋底的、抱着孩子的村民,都探头探脑地望过来,目光黏在那堆稀罕物上,窃窃私语声嗡嗡作响:
“嚯!真是王大海?”
“白面袋子!还有那么一大块花布!这得多少钱?”
“看他爹那腿有救了…老天开眼?”
“啧啧,败家子真转性了?捞着金疙瘩了?”
“快看,还有红纸包!是糖吧?秀兰有福了…”
这些目光和议论,像无形的潮水涌向王大海。他脊背挺得笔直,脸上没什么得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利索地把装着药包的布兜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地方,然后一手提起装着棒骨和布匹的竹篓,一手稳稳扶住装着面粉和红糖的另一个。
就在这时,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了。
秀兰扶着门框,站在昏黄煤油灯的光晕里。海风吹拂着她枯黄的发丝,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愈发显得肚子的隆起。她的目光先是茫然地落在王大海身上——他肩上的新扁担,他手里沉甸甸的竹篓,他裤腿上沾着的、属于外面世界的泥土。
随后,她的视线猛地被竹篓缝隙里那抹刺目的红抓住了——红糖!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傻站着干啥?说了很多次了,多在床上躺着。”王大海的声音带着笑意,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一股脑把竹篓卸在堂屋地上。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荷叶包着的油纸包,塞到秀兰冰凉的手里,“喏,肉包子!县里国营饭店买的,还热乎着呢!爹呢?”他一边问,一边目光急切地扫向内屋。
刘桂兰像一阵风似的从灶房冲出来,围裙上沾着玉米面糊。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地上那个印着红十字的药包,浑浊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来,顺着脸上深刻的沟壑往下淌。“是西药…你还买了药啊?”她声音发颤,扑过去一把抓起药包,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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