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二 遮天巨树(1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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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故人心上过回山河已是秋

深秋的雾气漫过老宅屋檐时,檐角铜铃正出断续的呜咽。

我站在褪色的朱漆门前,指节抵住那方已经凹陷的门环,青苔在石阶缝隙里洇出暗绿的泪痕。

风掠过院墙时卷起细碎的银杏叶,那些金箔似的叶子擦过廊下悬着的铜铃,竟出类似旧时织锦机过线的沙沙声。

记忆总在青石板上打滑。

二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雾,却带着新焙茶盏的温热。

那时廊下悬的不是铜铃,是串着青梅的竹篾,风过时会撞出清越的响。

我记得那人立在廊柱旁,月白衫子被穿堂风灌满,袖口露出半截缠着银丝的竹骨折扇。

她转身时,檐角漏下的天光恰好落在腰间玉佩上,那些雕着云纹的棱角将光晕割裂成细碎的金箔。

“你总说这宅子该有个好听的名字。

“她将茶盏推过青石案,白雾从盏中升腾而起,在我们之间织成朦胧的帘。

我望着檐角晃动的铜铃,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线:“要叫它&039;拾光阁&039;?“她笑着摇头,腕间银镯撞在青瓷茶海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该叫&039;流云渡&039;,你看檐角铜铃晃碎的都是流光。

如今廊下的铜铃锈得黑,竹篾早被白蚁蛀空。

我伸手抚过青石案上的茶渍,那些经年的褐斑在暮色里泛着琥珀色微光。

风穿过破损的窗棂,卷起案头镇纸压着的半幅残卷,泛黄的宣纸上墨迹犹存:“乙未年霜降,拾得松烟墨二两,赠云娘。

后院那株老枫树仍在原地。

树干虬结的疤痕里嵌着半截褪色的红绸,那是十年前系在树上的许愿带。

我踩着腐叶往树根处走,青石板缝里突然钻出几茎枯黄的蒲公英,绒毛沾着水汽粘在裤脚,像极了那年她间坠落的绒花。

树冠簌簌抖落枫叶,那些燃烧般的红叶掠过断墙,在夕阳里碎成点点星火。

记忆里的枫叶总是带着松烟墨的苦香。

那时她总爱在枫树下铺开澄心堂纸,研开松烟墨时总要掺进半匙去年收集的桂花蜜。

我望着她腕间旋转的银镯将墨汁溅上裙裾,那些蜿蜒的墨痕在暮色里晕成远山的轮廓。

“你看这墨色多像秋山。

“她蘸着残墨在宣纸上勾出起伏的峰峦,“松烟是山的骨,桂花蜜是山的魂。

如今砚台里积着厚厚的灰尘,松烟墨早已板结成块。

我蹲下身拨开落叶,现青石板缝隙里生着簇簇铁线蕨,暗红的叶脉在暮色里泛着铁锈般的光泽。

风掠过断墙时卷起细沙,那些颗粒扑在脸颊上,竟与当年她研墨时扑在案头的金粉有同样的触感。

暮色渐浓时,我摸到西厢房窗棂下藏着的铁盒。

铜锁早已锈死,撬开时震落细碎的铜绿。

盒底躺着半截断弦,包着褪色的锦缎,触手处仍带着松脂的清香。

记得那夜她抱琴坐在枫树下,月光将琴弦照得如同银链。

突然有夜枭啼破寂静,她指尖一颤,第七弦便应声而断。

我们守着断弦坐到东方既白,晨露将琴身沁出深褐的纹路。

阁楼传来吱呀响动时,我正对着妆奁里那面残镜出神。

铜镜背面雕着交颈鹤纹,如今鹤喙已残缺大半。

镜面蒙着层水银剥落的雾气,恍惚能望见当年对镜梳妆的身影。

她总爱用螺子黛描眉,青黑色的颜料在鬓角晕开时,远山眉便成了画里浮动的远山。

有次她笑着将螺子黛点在我眉心,说这是“画眉深浅入时无“。

暮鼓响起时,我站在后山断崖眺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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