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九 潇行白夜(1 / 9)
是你教会了我:不被烧死最好的办法是活在火中。
米亚·科托《人鱼残足》
灰烬中的低语
那是一场冗长而疲惫的燃烧。
记忆里,火舌是贪婪的舌头,它们舔舐着一切,将世界的轮廓扭曲成摇曳不定的橙红与漆黑。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混杂着木头撕裂的呻吟、金属扭曲的哀嚎,以及……某种更细微、更令人心悸的声音。
那是生命在火焰中挣扎、褪色,最终化为虚无的声音。
我并非生来就在火中。
曾经,我也有过柔软的床铺,有过映照着星辰的窗棂,有过可以安心入眠的寂静夜晚。
但那些记忆,就像是被烈焰舔舐过的画卷,边缘焦黑卷曲,色彩斑驳脱落,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轮廓和灼痛的余温。
如今想来,或许那安宁本身,就是一种易碎的幻觉,一种只有在火海之外才能维持的短暂假象。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也许是被命运的洪流裹挟,也许是被某个无形的推手一步步引向这片焦土。
我只记得,当火焰第一次真正拥抱我的时候,那种炽热并非想象中的酷烈,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暖意。
它像一只巨大的、无形的的手,将我从冰冷的沉沦中捞起,尽管随之而来的是撕裂般的痛苦。
最初的日子,是在尖叫和混乱中度过的。
人们奔跑,哭喊,互相推搡,为了争夺一丝逃生的缝隙,为了那一点点可怜的、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瞳孔深处跳动着恐惧和绝望。
我也在其中,漫无目的地移动,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呼吸间充满了滚烫的烟尘。
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或者说,曾经熟悉的面孔,但我无法呼唤他们的名字,也无法在浓烟和热浪中找到他们的踪迹。
每个人都成了火焰中的孤岛。
后来,喧嚣声渐渐平息。
不是因为火焰熄灭了,恰恰相反,它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稳定,如同某种亘古存在的背景噪音。
是因为大部分声音,都随着肉体的燃烧而消散了。
世界变成了一片巨大的、无声的废墟,只有灰烬在无声地飘落,覆盖了一切。
我就躺在那里,蜷缩在一堆尚未完全冷却的瓦砾之中。
身体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肤都在隐隐作痛,深处似乎还埋藏着更剧烈的灼伤。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玻璃爆裂的脆响,或是远处传来建筑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抬起头,看到的只有扭曲的钢筋骨架刺破灰色的天空,如同垂死巨人无声的控诉。
我想起了很多事情。
那些阳光下的午后,那些微风吹拂的夜晚,那些曾经让我感到愉悦和悲伤的细枝末节。
它们此刻显得如此遥远,仿佛属于另一个星球,另一个时空。
我甚至无法确定,那些记忆中的温暖,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仅仅是我在极度寒冷和黑暗中,大脑为了自我安慰而虚构出来的幻影。
就在我意识模糊,感觉自己即将被这片无边无际的灰色和黑色彻底吞噬时,我听到了那个声音。
它很轻,几乎被风声和火焰偶尔的噼啪声所掩盖。
它没有具体的词语,更像是一种低沉的哼鸣,一种古老的、来自地脉深处的叹息。
它无处不在,又似乎只存在于我的脑海深处。
“……火……”
那个声音在说。
我努力地聚焦我的意识,试图理解这声音的含义。
火?是燃烧我身体的火吗?是摧毁了我世界的火吗?它想告诉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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