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九 罪(2 / 7)
溅在手上,滋滋响着冒青烟,他数着数,数到三百才敢跳——那时他想,跳过去就能见到阿娘了,就能告诉她,他没偷懒,他真的在修大悲劫。
可等他从油锅里爬出来,迎接他的不是极乐世界的金光,是三个戴斗笠的人。
为的掀开斗笠,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小师傅,你这颗佛心,够熬半锅冥煞汤了。
“
然后是南墙。
他在缅甸的边境撞过南墙,砖缝里塞着臭的鱼内脏,墙根下堆着被剥了皮的牛,血把青石板泡成了紫褐色。
他撞得头破血流,以为过了这墙就能回家,结果看见的是更多墙,更高,更硬,墙上用红漆写着“后悔“两个大字,每个笔画都滴着脓。
还有买不到的后悔药。
他在曼谷的唐人街蹲了七天七夜,药铺的老掌柜摇着头说:“小友,这世上最苦的药是悔,可最贵的药也是悔——你拿什么换?“他摸出怀里的佛珠,那是阿娘临终前塞给他的,檀木珠子磨得亮,可老掌柜连看都没看,挥挥手让他走。
霜刀雪剑是在长白山遇的。
那年冬天冷得邪性,雪片子大得能砸疼脸,他背着逆道冥煞往山顶爬,每走一步都要哈口气暖手。
刀在他怀里烫,像有条蛇在啃他的心肺,他咬着牙把刀往雪地里插,插进去三寸,刀身上就渗出血来,红得刺眼,像阿娘咽气时床头的红烛。
游不过去的泪海是在三亚的海边。
他脱了鞋往海里走,海水漫过脚踝,漫过膝盖,漫到胸口时,他突然想起小时候跟阿娘去河边洗衣,她蹲在青石板上搓衣服,皂角泡子飘在水面上,阳光一照,像撒了把星星。
他想游回去,可海水越涨越高,淹到脖子时,他摸到了后颈的十字刺青——是那天在圣特尔莫区,他蹲在喷泉边哭,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走过来,用钢笔尖蘸着蓝墨水给他刺的。
“汪!
“
阿黄的叫声把他拽回现实。
阁楼的窗户没关,风卷着电车的铃声灌进来,吹得圣徽上的金漆簌簌掉。
他抱起阿黄,摸出兜里的狗饼干,碎渣子落在地板上,像撒了把星星。
逆道冥煞在腰后轻颤,他知道它又在说话了,用那种只有他能听见的、沙哑的声音:“杀了他,杀了那个戴斗笠的,杀了那个腐脸的,杀了所有让你疼的人“
可他现在不想杀了。
他摸了摸阿黄的脑袋,看它叼着饼干往床底下钻——那是它藏宝贝的地方,上次藏了半块烤玉米,现在大概又想当宝藏。
窗外闪过一辆红色电车,车灯像只红的眼睛,他突然想起神父说的话:“苦难是神的吻,可神也会累的。
“
他把圣徽塞进抽屉最底层,压在《血菩提大悲劫》的经卷底下。
经卷的纸页已经黄,边角卷着,像朵枯萎的花。
他摸了摸后颈的十字,那里有点痒,可能是刚才被风吹的。
阿黄从床底钻出来,嘴里叼着半块饼干,往他脚边一放,仰起头看他,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月亮。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夜来了。
周汾漪锁好阁楼的门,牵着阿黄往楼下走。
路灯次第亮起,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一个高,一个小,叠在一起,像幅没画完的画。
逆道冥煞还在他腰后烫,可这次他没觉得疼——或许是因为阿黄的体温透过绳子传过来,或许是因为空气里有股烤肉香,从街角的阿根廷烤肉店飘过来,甜丝丝的,像阿娘煮的红豆粥。
他突然笑了。
哑巴的笑是挤眼睛,是咧开嘴,是阿黄蹭他手心时,他轻轻抖了抖肩膀。
风掀起他的蓝布衫下摆,露出后颈的十字刺青,在路灯下泛着淡蓝的光,像滴化不开的、温柔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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