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一 烟霰散人(1 / 8)
山盟海誓声犹在物是人非情已空
暮色四合时,檐角铜铃在晚风里摇晃出破碎的清响。
青石板上积着隔夜的雨,倒映着天边最后一缕残阳,像是谁失手打翻的胭脂盒,将暮色染得斑驳陆离。
庭院里那株并蒂莲早谢了,枯萎的莲蓬垂在池面,倒像是被岁月压弯的脊背。
她总记得那年七夕,月光在青石板上流淌成河。
少年人的指尖相触时,仿佛能擦出星火,掌纹里藏着未说尽的誓言。
他摘下玉镯套在她腕间,羊脂玉沁着体温,温润得像是把整个江南的春色都揉碎了嵌进去。
“等荷花再开三季,我定要踏遍四海八荒,寻来最亮的星子嵌在镯心。
“他说话时眼睫上沾着烛火,连呼吸都带着松烟墨的清苦。
如今玉镯裂了三道纹,像被岁月啃噬的旧信笺。
池中锦鲤仍自在地游弋,尾鳍扫过浮萍时惊起细碎的水花,却再无人蹲在石阶边投喂鱼食。
雕花木窗半开着,风铃在空荡荡的回廊里絮语,恍惚还能听见那日他翻窗而入时带落的槐花香。
案头镇纸压着的宣纸早已泛黄,墨迹被时光洇成模糊的云烟,唯有角落里歪斜的“长相守“三字,还固执地守着最初的笔锋。
后山的枫叶红得惊心,层层叠叠铺满石径。
她踩着簌簌作响的落叶往深处走,忽见断崖边立着半截残碑。
青苔爬满碑面,唯有“永结同心“四个字还依稀可辨,倒像是被雨水冲刷千百遍的旧梦。
山风掠过耳际时,恍惚有人低笑:“你说要刻遍三十六重天的星辰,最后连自己的名字都保不住。
“她踉跄后退半步,掌心按在冰凉的碑石上,裂纹里渗出潮湿的青苔气息。
城西的茶楼换了新主,说书人拍响醒木时,惊飞檐下栖燕。
旧年常坐的临窗雅座积着薄灰,茶盏底沉着未化的冰糖,倒映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
说书人正讲到“山盟海誓终成空“,醒木裂开细纹,惊得铜壶里滚水溅出,在青砖地上蜿蜒成扭曲的河。
她望着水痕渐渐干涸,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他举着兔子灯在人潮中寻她,灯火映得雪地里脚印明明灭灭,像是要把整条长街都走成同心结的形状。
梅雨季来临时,阁楼梁柱渗出暗红水渍。
仆佣们窃窃私语说这是老宅在哭,她却觉得更像是那年他醉酒后咬破的指尖,在雕花床柱上留下的点点红梅。
暴雨倾盆的夜里,闪电劈开乌云的刹那,她看见铜镜里自己鬓边新添的霜色,与妆奁底层褪色的鸳鸯帕叠成重影。
帕角绣的并蒂莲早磨成了线头,倒像是被时光嚼碎的诺言。
深秋路过旧时学堂,琅琅书声惊落银杏叶。
金黄的扇形叶片打着旋儿铺满青石阶,其中一片打着卷儿停在“关关雎鸠“的碑刻旁。
她俯身拾叶时,忽见石缝里嵌着半枚铜钱,绿锈爬满“永通泉货“四字,倒像是被人遗忘在时光褶皱里的信物。
风起时银杏叶纷扬如雨,恍惚又见少年人立在银杏树下,掌心托着刚摘的桂花枝,笑说要把整个秋天的香都酿成蜜。
岁末祭祖时,祠堂梁柱间的蛛网在烛火里轻颤。
供桌上的龙凤烛淌下红泪,在青砖地上积成小小的潭。
她添香时瞥见铜炉底部积着经年的香灰,捧起来时簌簌落下,像极了那年他策马归来时,马蹄踏碎的满地月光。
夜半听见更漏声,恍惚又回到初见那日,他站在海棠树下仰头饮酒,衣袂翻飞如蝶,说要把世间所有的春光都酿成酒。
惊蛰雷动时,后院古井突然涌出清泉。
仆人们忙着接水时,她看见水面倒映着残缺的月亮,波纹荡漾处,竟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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