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156章(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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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刚踮着脚爬过东边的山梁,金晃晃的光就跟泼出去的蜜似的,稠稠地淌在二懒家的土院墙上。

墙根下的草叶还挂着露水,被这光一照,亮得像撒了把碎银子。

院里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已经是第三遍扯着嗓子叫了,把满院的寂静啄得七零八落。

二懒蹲在门槛上,脊梁骨微微弓着,像块被岁月磨圆的石头。

指间那支烟卷快烧到了滤嘴,烟灰一截截簌簌往下掉,落在他裤腿上——那裤子补丁摞着补丁,蓝布底子早就洗成了灰白,倒像是谁特意绣上去的花纹。

他猛吸最后一口,烟蒂在舌尖留下点苦涩,跟着在鞋底“碾”

了两下,火星子挣扎着灭了。

“蛮子,换盒烟。”

他朝着屋里喊,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透着股清亮。

屋里先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翻箱倒柜,跟着门“吱呀”

一声开了。

蛮子扶着门框出来,手里捏着个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指节还泛着点病后的苍白。

他走得慢,一步一挪,肩膀微微斜着,像是还驮着没散尽的病气,可脸上的笑却比头顶的日头还亮堂:“就剩两盒红塔山了,要不……先凑合用?”

“去美丽市买几条吧。”

二懒摆摆手,目光溜到院角新搭的土灶上。

那灶膛里的火苗正欢实,舌头似的舔着黑黢黢的铁锅,把水汽蒸得白茫茫的,在晨光里扭来扭去。

“你知道,今儿人多,别到时候不够分。”

蛮子应了声“哎”

,转身回屋时,晨光顺着窗棂爬进来,在他背上铺开片暖黄,把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直拖到院心那棵老槐树下。

二懒望着那影子,忽然就想起半年前——蛮子躺在炕上,脸白得像张裱糊窗户的纸,连喘气都得攒着劲,大夫捏着脉膊摇头,说“能不能挺过冬天,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那时候他守在炕边,听着屋外的风声,总觉得这辈子怕是再难看见蛮子笑了。

可现在,蛮子不光能走能笑,前儿个还踮着脚够房梁上的腊肉,胳膊伸得笔直,说要给今天来的乡亲们加个硬菜。

那股子精气神,倒比生病前还足了三分。

“二懒叔,火够旺不?”

院门口突然钻进来两个戴白帽子的师傅,是二懒从大锅饭食堂请来的大厨,手里拎着明晃晃的菜刀和铁锅,铁家伙碰撞着,叮当作响。

“咱这鸡和鱼可得趁着新鲜下锅,耽误不得。”

二懒“噌”

地站起来,膝盖骨出点“咯吱”

声。

“够够够!”

他拍着胸脯,指了指墙角的竹筐,“刚劈的新柴,烧起来旺得能蹿火苗子!”

竹筐里,蛮子养了大半年的土鸡正扑腾,红冠子在晨光里亮得扎眼,咯咯的叫声里满是不服气;旁边的木桶里,银闪闪的鱼还在甩尾巴,鳞片上沾着点塘泥,带着清晨露水的腥气,是天没亮时他和蛮子摸黑捞的。

这阵子,二懒心里头总揣着件事,像颗了芽的种子,捂都捂不住。

蛮子大病一场,村里人没少搭把手——大喇叭三嫂挎着竹篮,天天送刚下的鸡蛋,篮底总垫着层软布,怕把蛋碰碎了;叶新宇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三轮车,隔三差五拉着蛮子去镇上输液,车座上总铺着层厚棉垫;周美丽拿着针线筐来,缝补浆洗,把他俩的旧衣裳收拾得板板正正;小猴子和秀秀挎着菜篮子,地里新摘的黄瓜、豆角,带着晨露就送来了;钢蛋、摇滚几个半大孩子更不必说,天天往院里跑,劈柴挑水,把水缸填得冒了尖;就连平时闷葫芦似的周伟,都默默扛着锄头,给鱼塘清了回淤泥,临走时裤脚还沾着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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