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o6章 有些事不能忘(2 / 3)
翻出一份《大周律》抄本,和《去岁实征考》一页页对照严整,笔迹分明,令人目瞪口呆。
那随从满脸通红回报御史时,语气激动到几近语无伦次:“大……大人,村里连六岁的童子都会认‘徭役’两个字,他们还把今年账与御批核对……”
御史听罢,手搭扶椅,轻轻抬头,看着被灯火照亮的人群,那密密麻麻如泥塑般的民众正笔笔作书、口口论理。
突然,远街口传来一阵喧哗吵嚷,李少爷身披白锦长衫、带着数十名家丁冲入集会,手持木棒、吆喝嘶吼:“你们私聚谋逆,谁主使?给本少爷拿下!”
场面一瞬胶着。
百姓瑟缩,织言队顿时停针。
这时,一个稚嫩而坚定的声音突兀响起。
是石头,他挺身而出,手中竹简高举,声音沙哑却有力:
“你说我们谋逆,那请指出哪一行字写了‘杀官’?哪一页纸画了刀枪?”
李少爷眼神一闪,似被利刃逼退。
他手一抖,却只见那简纸白底如雪,唯笔墨字行列整,竟毫无一句叛意。
百姓群情激昂,一人高呼:“他说得对!”
接着齐声而起:
“可怜无告,是罪吗?”
“写实话,是错吗?”
“我们只要一笔真账,何罪之有!”
声浪如涛,阵阵翻涌,连站在旁边的巡街差役都手足无措,长棍举了半空却不敢落下。
御史远处眯眼看着,面无表情,但其身后锦衣随从已低声:“恐生事端,是否出令?”
御史嗤笑一声,双目陡然一亮:
“扰民者三人——拿下,入狱候审。”
李少爷大惊失色,急欲逃走,却早被早就候着的官差前后包夹,家丁作鸟兽散。
御史负手,再次走回千字台,轻扬下颌,看着那此起彼伏的红线麻布,一字一句、纵横交错——这是一个集体笔写的历史,是无数人用生活为纸、用委屈为墨,写出的册页。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桌上取过一张粗纸,蘸墨。
笔未动,风却忽起,卷起灯盏微颤,照亮他眼内深不见底的光。
三日后,县衙大堂前人山人海,堂上御史大人端坐高位,铁面无私,手中一卷《北岭查实录》展开,声音如洪钟大吕,字字敲进人心:“本官奉旨查办,裁决六事:一、免征虚额税粮,二、彻查仓廒亏空,三、释放无辜拘押者,四、责令李老爷退还强占田产,五、严惩地方胥吏贪墨,六、民有记事之权,官无掩耳之理!”
每宣一语,堂下百姓便齐声高呼,声浪如潮,震得青砖地面似在微微颤抖。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汗味,夕阳斜照,洒在众人激动的脸上,金光晃得人眼花。
退堂一刻,御史起身,袍袖一挥,转身面向堂外人群,抬手直指远处仍在书写的千字长桌,沉声道:“真正的奏折,不在衙门,在这里!”
那片长桌前,千人执笔如林,纸张沙沙作响,夕阳余晖下,光影跃动,仿佛大地本身正在落笔,书写不屈的篇章。
而远处的皓记酒馆,梁上裱着的残稿碎纸,随风微微颤动,似在回应这一场无声的加冕。
御史目光深邃,忽而转头,低声对身旁随从道:“明日一早,备好告示,亲自去贴。”
北岭的风,吹了三日,也吹开了压在百姓心头的一块巨石。
县衙门口,新颁布的税赋豁免告示被贴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告示上墨迹还未干透,带着官府特有的油墨味儿,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让人心动。
老人们颤巍巍地凑上前,眯缝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确认是真的免了,免了!
有人喜极而泣,当场就给县衙的方向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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