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朱砂(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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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心里也泛起嘀咕,但梦中的体验总体是愉悦的。那个看不见面容的男孩对她体贴入微,总是能带她去往梦中城市最有趣、最美丽的角落,耐心倾听她哪怕最琐碎的抱怨。这是一种在冰冷僵硬的下塔吉尔现实中所缺乏的温存。她甚至开始隐隐期待每周的入梦。

直到去年秋天,事情发生了决定性的转变。

在一个弥漫着金黄色落叶(下塔吉尔的秋天总是来势凶猛,去得匆忙)气息的梦境里,在一座仿佛由水晶构筑的、现实中绝无可能存在的玻璃穹顶建筑下,男孩向她表白了。他的面容,在那个瞬间,突然如同聚焦成功的镜头般,变得无比清晰。

他极其英俊。是一种超越了民族特征的、近乎雕塑般的完美。高颧骨,挺直的鼻梁,下颌线条清晰而优雅。眼睛是极深的湛蓝色,像是贝加尔湖最深邃处的湖水,蕴含着无尽的温柔与一丝难以捕捉的忧郁。头发是深栗色的,微微卷曲,梳理得一丝不苟。他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围着一条柔软的灰色羊绒围巾——完全是那种旧时代贵族知识分子或是成功艺术家的派头,与下塔吉尔普遍穿着臃肿羽绒服、工装裤的男人们格格不入。他告诉她,他叫阿列克谢。

因德拉·伊万诺夫娜,在梦里,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投入了他的怀抱。谁能拒绝这样一个英俊、温柔、仿佛从理想中走出的伴侣呢?即使在梦里。

自此之后,他们在梦中的关系急转直下,迅速升温,成为了亲密无间的恋人。梦中的城市也愈发清晰、具体,甚至开始出现路牌和商店招牌,上面的文字是一种扭曲的、类似俄语但细看又有些不同的西里尔字母,因德拉在梦中却能毫无障碍地“读懂”。阿列克谢的一切都向她敞开了:他的“性格”温和儒雅,略带羞涩;他的“谈吐”风趣而富有智慧;他甚至告诉她,他是一位“建筑师”,设计过梦里城市中好几座标志性的奇幻建筑。

然而,与现实世界的甜蜜梦境相反,因德拉的现实生活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崩塌。

她先是患上了严重的失眠。夜晚变得可怕,她害怕入睡,害怕再度进入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却又在某种无法抗拒的拉力下最终沉沦。接着是梦魇。并非关于阿列克谢的噩梦,而是一种更原始的、被沉重之物压迫无法动弹的恐怖体验,一夜往往反复数次。她的身体健康急剧恶化,原本光彩照人的脸庞变得苍白消瘦,眼下永久性地烙着青黑色的阴影。她开始莫名其妙地感冒、低烧,浑身关节酸痛,仿佛身体的能量正被某个无形的漏斗持续不断地抽走。她去了下塔吉尔第三人民医院,那位头发稀疏、眼神疲惫得像刚被训斥过的区卫生局代表一样的医生,在做了全套检查后,只能含糊地诊断为“神经衰弱”和“轻度贫血”,开出了一大堆毫无用处的维生素和镇静剂。

家人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玛利亚·费奥多罗夫娜偷偷去了城郊的圣尼古拉教堂,从一位喝得醉醺醺、身上散发着酸啤酒和旧法衣味道的老神父那里求来了圣水,洒在因德拉的床头。又从一个据说是来自高加索的、卖腌菜和古怪草药的鞑靼老妇人那里买来了据称能驱邪的蒜头和某种干枯的草药根,塞在因德拉的枕头下。效果微乎其微,梦依旧每周造访,因德拉的身体依旧每况愈下。伊万·瓦西里耶维奇则闷头抽着劣质香烟,认为女儿肯定是中了什么“资产阶级思想的流毒”,需要加强思想锻炼,甚至建议她去申请一份额外的车床夜班工作,“让劳动的汗水冲刷掉脑子里不健康的幻想”。

因德拉自己则坚守着从那个中国故事里听来的最后底线:无论阿列克谢在梦中多么柔情蜜意,只要他不说出那个致命的地址,她就相对“安全”。而阿列克谢,确实从未提及任何现实中的地点。他的世界似乎完全局限于那个光怪陆离的梦中城市。这给了因德拉一丝虚弱的慰藉。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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