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下山(1 / 4)
他偷偷瞥向旁边的方丈——那胡须被汗水黏在下颌,灰布褂子肩上磨出一道道脏污的深痕,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每一次挥锄都稳定地落下,翻起一大块顽固的硬土。
一种无声的力量从老方丈微弓的脊背里传递出来。
净心猛地吸一口气,咬紧牙关,忍住掌心钻心的疼,再次高高抡起那把磨得发亮的铁镐!
这一镐带着全身的力气砸下去,“咔”地一声脆响,半截深埋地下的灰白老根应声而裂!
碎木屑迸溅起来。
“好!”旁边的监院慧明粗声赞了一句。汗水从他同样精悍的鬓角滚落。
山门外,迁单的队伍拖拖拉拉,像一条灰头土脸的残破水流。
在几位监查僧严厉目光的护送下从一条崎岖的山道缓慢挪动着。
这是他们来的道路,为表虔诚,不走大道,走的是这样崎岖不平的山道。
现在仍然从这条路被押送下山。
其中一人,剃度前在城中曾是一名被方丈斥为“油腔滑调”的婚庆司仪,此刻回头最后瞥了一眼巍峨耸立的山门。
那曾经“谈佛论道”于名利之间挥洒自如的意气风发早已消散,只剩下满身汗臭和手腕上深紫色勒痕的糙汉一个。
他身上那件被强行剥下的海青底下,暴露出一件领口磨得起毛、袖口沾着油渍的灰格子化纤衬衫。
脖颈处一条细细的金链。
在清晨惨淡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无比刺目的俗世光芒。
他回头这一瞥,目光如同秃鹫,钩子般刮过恢弘的山门牌楼、飞檐斗拱的大殿、钟鼓楼高耸的剪影。
就在他收回目光,几乎要隐入山门外那排茂密古柏的阴影时,耳朵却捕捉到一种奇特的声音。
不是驱逐他们的当值僧低沉严厉的呵斥,也不是身旁同样被迁单者压抑的呜咽。
那声音带着一种沉闷的、规律的节奏,从遥远的后山方向穿透树林,隐隐传来。
笃——笃——笃——
声音沉重、缓慢,像某种巨兽的心跳,又像开山的战鼓。
它敲在耳膜上,震得人心头发颤。
旁边的另一个胖子,剃度前是个小有家财的木材商。
此刻正费力地提了提裤子——那宽大的西裤在他滚圆的腰身上松松垮垮,眼看就要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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